正冈子规于庆应3年(1867年)生于四国松山藩的士族家庭,这一年秋天10月14日,发生了大政奉还,次年,江户时代结束,可以说是出生于新时代来临之际。在他敏感多思的青春时代,正是日本以富国强兵为目的,实施文明开化,近代化非常迅速的时期。
明治维新,持续了264年的江户幕府完结,武士的时代完结了。然后,为了参与明治政府所推动的近代化国家建设,各地年轻人抱着立身出世的梦想来到东京,年轻的正冈子规也不例外,明治17年(1884年),子规进入了通往精英阶层的捷径——帝国大学预科,即后来的东京大学。
“现在所有的人都竞相谋取功名,我也想进入这个巨大的竞技场,与天下万人争夺先机。”——《加藤恒忠宛书简》
但是,子规的梦想不久就破灭了。明治22年5月,仅23岁的子规开始咳血,患的正是结核病,在当时是不治之症。咳血持续了一周之久,让子规认定自己的性命只剩10年,也是这场重病,让子规放弃了立身出世,转而立志走上了文化道路。
“所谓政治家,如果不过40岁的话,是不能影响天下之势的。凭这危在旦夕的身体,如何能等到40岁呢?但文学并非如此,不必等到40岁,也不必等到30岁。”——《病床譫语》
在当时的文化界,年仅二十几岁的坪内逍遥、二叶亭四迷等人正受到大众的欢迎。他们认为,江户时代以来,古旧严肃的日语已不能表现近代人的生活,于是以口语为基础,发表了新式小说。正冈子规为了创造出与近代相符的新日语,决心将余生奉献给文学。
明治25年(1892年)12月,子规从大学退学进入报社,负责文艺专栏。他开始着手的,便是对之前十分喜爱的俳句进行革新。当时的俳句,是由传统的季语和陈旧的语句组成,是形式化的作品。对这种因循守旧的俳句,子规提出了严厉的批判,称之为“平句凡调”“陈腐”。为了寻求有时代感和个性的语句,他开始在报纸版面上广征俳句.
明治27年8月,甲午战争爆发,这是以成为近代国家为目标的日本,首次进行的大规模对外战争。子规也自愿为从军记者,前往战场取材。他希望作为随军记者,用笔的力量鼓舞民众的士气。这时子规认为,比起从事俳句革新,为战争这一国家层面的大事做贡献才是自己的使命。但是,去往中国战场的艰苦旅行,让子规的病情恶化了。作为国民,想要参与国家大事的愿望,再一次被病魔击碎了。
在当时,因为甲午战争,每个日本人都爱国心高涨,为了让国民团结一致,有人提出要创造统一的日语,语言学家们主张创造标准语,让日语实现近代化。为了承担起日语革新这一国家大事,从军记者梦碎,缠绵病榻的子规,孤身一身为探索新日语而奋斗着。
“病床六尺,这就是我的世界。即便这六尺的病床,对我也过于宽敞了。我只能在死路中,求一条仅存的活路,”——《病床六尺》
与死神相伴的子规,他注视的是,卧在病床上看到的小小的庭院中的景色:花、草、虫、风、阳光……本应司空见惯的庭院中,时时刻刻都展现着独一无二的风景。用自己的双眼看到的庭院景象,用言语来表述的话,人人都能表达自我世界的新日语就会诞生:我有个二十坪的小院子,桔梗、瞿麦结了实,牵牛的花朵稍微少了一些。八月末开始,一直盼望着的胡枝子,终于开出了一两朵的花儿。三色苋略略倾斜着,虽显出弱不禁风的样子,那如同燃烧般的红色花朵垂下来,反而更加美丽了。子规的《小圆记》细致地描写了自己眼中的庭院,读者从这篇文章,仿佛能亲身体会到子规的目光,子规的感情,子规感受到的时光,这成了划时代的名作。
子规卧病在床时写的文章,被命名为“写生文”。他坚信,这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写出自己眼中世界的新日语。明治33年7月30日,子规在《杜鹃》杂志上,开始广泛征集写生文日记,规则只有一个:用自己的眼光写身边的事。响应子规这一号召的,是在近代化过程中,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过着普通而繁忙生活的国民,之后刊登了《通勤日记》《牛舍日记》《田植日记》……子规在病榻上思考出的写生文,成为日语的新的表现形式。每位国民,都有自己特有的生活方式,写生文将这一事实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