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维新是属于近代民族民主运动范畴的资产阶级改革运动（三）

本书作者在规定明治维新为属于近代民族民主运动范畴的资产阶级改革运动时，对十九世纪中叶至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世界帝国主义正式形成以前这一段特定的历史时期的东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问题，作了一些探讨。第一、尽管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内，世界仍处于近代资产阶级革命时代，但东方国家的革命与西方的资产阶级革命情形并不相同。十九世纪中叶以后，由于西方资本主义殖民势力泰山压顶般蜂拥而至，东方国家发生西方那样的近代资产阶级革命的可能性已横遭剥夺。当时西方列强的资本主义已发展到很高的水平，他们极力追求的是完成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的建立。他们要的是如何将东方国家纳入这一市场体系，成为世界资本主义的附庸，要的是如何将东方国家变成供其掠夺人力物力资源的殖民地，根本不容许东方国家通过资产阶级革命建成有可能与他们分庭抗礼的独立的资产阶级民族国家。同时，西方的资本主义萌芽要比东方早得多。马克思曾经指出，“在十四和十五世纪，在地中海沿岸的某些城市已经稀疏地出现了资本主义生产的最初萌芽。”又说：“但是资本主义时代是从十六世纪才开始的。”

东方国家的日本，只是在十八世纪才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当西方资本主义列强前来扣关逼使东方国家开港时，还没有一个东方国家的资本主义已成长到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前夕那样的水平。这是因为东方国家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封建社会时期，虽然有些国家早已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但在封建制度的种种束缚下一直迟滞不前。且不说其他亚洲国家，单以日本来说，长达两百多年的封建“锁国”时期内，由于日本经济与世界市场严重隔绝，资本主义萌芽和封建经济的解体过程进展异常缓慢。所以，到明治维新前夕资本主义因素还极为幼弱。当然，如果不是西方资本主义列强侵入，一些东方国家的资本主义幼苗也会不断地茁长，迟早也会导致资产阶级革命的发生。然而，在十九世纪中叶后西方资本主义破关而入，在他们猝然侵袭之下，以东方国家当时所处的社会经济发展阶段来说，便谈不上资产阶级革命的问题了。

然而，在民族矛盾日益尖锐、民族灾难日益深重的情况下，东方国家渴望摆脱西方资本主义的殖民压迫，争取形成近代民族和建成独立富强的资产阶级民族国家，这逐渐形成一股巨大的历史潮流。这也是东方国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面临的重大历史任务。而要完成这一历史任务，走西方资产阶级革命的道路因条件不具备走不通，只能走近代民族民主运动这条路。

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出现的东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以摆脱西方资本主义殖民压迫实现民族独立，形成近代民族为首要任务，以变革封建制度实行资产阶级改革，发展资本主义搞“富国强兵”为主要手段，争取同时达到民族独立和社会变革的两大目标。显然，这一运动与一般近代资产阶级革命不一样，实际上是具有民族革命性质的资产阶级改革运动。而且，就近代民族民主运动来说，它又既不同于十八世纪七十年的美国，也不同于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欧洲。美国且不说，就以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欧洲来看，和日本有很大的不同，经历过一八四八年革命的欧洲，那里的资本主义发展水平相当高，有的国家在完成国家统一之前，就已出现产业革命热潮。同时，无产阶级已开始登上政治舞台。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人民革命的民族战争问题，已提上日程，尤其是，当时西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是要完成国家统一即建立统一的民族国家，而不是象东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那样要反对殖民压迫、形成近代民族的问题。这就表明，东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完全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历史事物。

第三、东方国家的资本主义因素本来就极不成熟，资产阶级几乎没有形成，加之民族矛盾占居首位，因此东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有可能由有民族独立和资产阶级改革要求的势力来领导。日本明治维新时的下级武士改革派，就是这样的势力。还有，东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因为是以解决民族独立问题为首要任务，所以能最大限度地动员各阶层各方面的力量参加，容易形成广泛的统一战线。这是这一运动获得成功的重要保证。日本的倒幕维新运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当然，反过来说，这个阵线越广泛，参加的成分也越复杂，势必影响到这一运动的质量、发展水平和归宿。这也为日本明治维新所证明。

第四、十九世纪中叶以后那段特定历史时期的东方近代民族民主运动唯一取得成功的，只有日本明治维新。日本明治维新之所以获得成功，概括起来说，内部条件主要是推翻了与外国资本主义殖民势力相勾结的、反动卖国的封建政权，建立了能够主持近代民族形成和资产阶级改革的新政权。在取得政权的过程中，建立了以农民反封建革命斗争为主的、各阶层各种力量反对外国殖民侵略、争取民族独立，实现国家资本主义化的广泛统一战线。其外部条件主要是：当时美国正忙于南北战争，顾不上日本。英国和法国正忙于侵略中国，进一步在中国攫取政治经济上的殖民特权，加深殖民压迫，也顾不上日本。还有，西方国家在对日政策上步调不一致，英俄之间英法之间，甚至美英之间都有龃龉，不可能搞什么联合的武装干涉。而且，一旦挑起武装干涉，势必出现群虎争食的局面，这是当时在西方列强势力中占主导地位的英国所不情愿的，英国尤其害怕引起日本人民的革命，危及他们整个的殖民利益。加之，英国在同沙俄的角逐中，日益重视日本的战略地位，其对日政策逐渐转为支持倒幕派推翻幕府通过自上而下的渐进改革，以便防止人民革命，实现日本的资本主义化，将日本纳入它在远东的战略体系，成为它的马前卒和前哨阵地。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条件，就是中国等亚洲人民反封建反殖民压迫的斗争方兴未艾，牵制住了西方资本主义殖民势力对日本进一步的入侵。如果他们将其在中国等亚洲国家的殖民武装力量抽调去干涉日本，这些亚洲国家的人民就将掀起更大的斗争风暴，将他们及其走狗统统打倒。他们就会顾此失彼，捉襟见肘，穷于应付。这当然也是他们所不情愿的。而且，两相权衡，在他们眼里毕竟国小人少、资源不丰富的日本还算不上一块肥肉。

摘自《日本近代史》 第五章  明治维新的性质及其历史意义  第二节 明治维新是属于近代民族民主运动范畴的资产阶级改革运动